氛围是可以营造的。
康德说,氛围是“自发地开始一系列连续事情和状态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来自于驱动行为的意志。
古代中国没有心理学,占主导地位的儒家文化津津乐道的,是所谓“内圣”而“外王”----内心神圣了,才具备外在的王者气象;对刑政法制之类强制性的外部措施,则很不以为然。例如孔老夫子就认为:“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意思是说,老百姓被(政)治得不做坏事、遵守刑律了,虽然可以免于刑罚,内心却变得无耻了,这与“内圣”之期相距不可以道里计。相反,这位老先生推崇的是德育教化、礼仪整肃,相信在这种氛围的引导下,民众的心理将更趋健康,更接近于“内圣”的目标:“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这就是氛围的力量。
儒家文化,把两种原本可以相互辅佐的齐民要术割裂开来,对立起来,而且把话说得如此绝对,在今天看来显然不可取。但我们必须承认,老夫子的话,终究还是说对了一半。春秋时候的德与礼,不止于今天的思想道德、礼貌礼节,而是泛指一切道德伦理、典章制度。通过“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引导教化和环境氛围的渲染熏陶,一种明乎廉耻、齐整自律的言行规范,的确有可能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养成。荀子甚至把这种环境氛围的引领能量,通过一种通俗可见的自然现象,强调到了极致:“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由此推演,要想让天性散漫的蓬草也长得直立挺拔,要紧的是必须先种植一片繁茂昂扬的“麻”。
氛围的营造,也就是“麻”树林的培植,需要音乐、舞蹈、文学、书法、绘画、摄影等等一切艺术门类的参与,无论动态抑或静态,对美的追求和对丑的排斥,永远是一切艺术门类最本质的属性。艺术表现的创造之美、和谐之美、流畅之美、优雅之美,不仅可以涤荡情致、充实生活,还具有和物质生活同步的别一种社会功能,即促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审美化,鼓励趋真向善,呼唤感恩宽容、协调公序良俗,拒斥粗鄙无良,最大限度地挤占猜忌、堕落、怨天尤人的生存空间。难以想象,一个前倨后恭、蝇营狗苟的人生,可以活得健康阳光。正如古歌所唱:“南风(歌名)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嘉辞丽曲,原来还可以败火驱燥、定神凝志。古人的艺术洞察力可真是不凡啊!艺术创造虽然也有高下粗细文野之分,但都是美的竞技、智的比拼,它给人带来的,是无价的尊严和超卓的成就感,远远胜过孔方兄的魅惑。由此可见,营造氛围所借助的艺术之美,具有更深一层的文化旨趣,它所弘扬的价值理念,是普世而永恒的公平正义歌,有大美存焉。
古为今用的精髓,在于一个“今”字,至于一个“用”字;“为往圣继绝学”的目的,是要“为万世开太平”。借鉴2500年前孔老夫子的方法论,谱写天下太平歌的第一乐章,不妨也将笔墨集中于“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古称“教化”,今则离不开一种“自发”而“连续”的状态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