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龙飞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发布时间:2012-10-11 文章分类:随笔杂感   

此去台湾,节令刚过立冬,于是破天荒为手机下载了一首彩铃:《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试听下来,嘿嘿,蛮有情调。

短短80分钟的空中飞行时间,把曾经遥远的台北和上海拉得如此近便。去冬我也到过台湾,斯时尚未直航,必须转道澳门(或香港),这边早早出门,那边落地却已暮霭四合,无端划过的一道三角状时空,让人徒叹蹉跎。两相对比,眼下的迅捷能不叫我感慨良多?走出桃园机场的那一瞬间,虽然宝岛的阳光露出了暖暖的笑意,我的心,却飘起了星星雨沫。

为了这一天,整个民族用了超过一个甲子的岁月来铺筑航路。

然而文化的同一,又岂是岁月所能阻绝,语言的畅达,在这里了无隔阂,不需要刻意学习,更不需要居中翻译,普通话,是整个台岛的乡音,绵软婉约,口唇翻卷间听得见闽山浙水的泠泠回声。尽管有人告诉我,闽南话才是本地的方言。然而,比闽南话更普罗的,绝对还是“国语”。虽然也会有概念障碍,比如我们说的“地铁”,他们叫“捷运”;我们说的“数字化”,他们称“数位化”;我们读“和”,他们念“嗨”;还有我们的“公交车”,他们叫“公车”; “摩托”叫“机车”;“垃圾”叫“勒瑟”;“旅游”叫“观光”;“硬件软件”叫“硬体软体”……然而这些小小不然的交流盲点,并不伤及根本,不消数日,便可一扫而尽。一些来往频繁的台湾友人,甚至还改口随了我们的习惯用语,“地铁”、“地铁”地叫唤开来。

立冬过后的台北是善变的,阳光在它的头顶滞留了刚刚一天,就已被阴霾驱赶,细雨如期而至。台北的冬雨淅沥单薄,不复春夏的豪阔,街边且多楼廊,廊廊相衔,一望无际,大可不打伞而潇洒游走。

连续多日,我在一家又一家档案馆穿梭,为着“辛亥百年”这样一个母题。台湾的档案查阅挺有意思,凡是已经开放的档案,你尽可随心披览,动手抄录也没问题,唯独下载、打印、翻拍、复制,当你希望动用现代化手段取得高效率的时候,各家的规定五花八门、曲尽周折,个别的甚至极为苛刻。某些要紧的环节总是欲迎还拒、半推半就,褪不尽旧时的胎记,在一种亟欲表白自由开放的语境中却又千方百计地延缓你获得的速度,真实的想法和现实的做法极其微妙地纠结着,诱惑你,阻滞你,挫折你。碰不完的“软钉子”,像雾像风又像雨。这样的一种“春秋笔法”,实在和大陆某些机构的作派如出一辙,非常中国。咒符一般的文化密码,使两岸在许多细节的表现上常常惊人的相似,让人叹为观止。

与台北毗邻的基隆是我牵挂的一个去处,皆因民国年间两岸通航时,那里是上海往来台湾最重要的海运码头。史料记载,抗战胜利后的上海,每天都有客货轮船,从十六铺码头启碇,经两夜三天的海上跋涉,最终靠泊基隆港。1949127日从上海驶出的“太平”号客轮,就是在前往基隆的途中,不期与荣氏企业的“建元”号货轮相撞,最后沉没于舟山群岛海域,船上近千人惨遭灭顶。而在国民政府大迁徙的年代,更有逾百万人在基隆弃船登陆,化作岛上的相思雨林。

台湾人称基隆为“雨都”,一年365天倒有300天浸淫于雨水之中。当我们驱车出行时,台北虽也阴天,却无雨,然而东行半小时后,车窗外已是细雨霏霏,“雨都”果然名实相副。基隆港就这样静默在一片湿漉漉的迷蒙之中,看不到樯桅林立,听不见马达轰鸣,脚下的海水寂寂相拥。据说,如今的基隆港早已不复当年的海运盛况,萧条落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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