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当票
可以说,在1940年代的上海,充斥着形形式式的欺骗勾当,《上海众生相》一书披露的“代客赎当”即是其中之一。其行为即是商人收买他人的当票,据记者调查,风头劲时上海竟有5800多家从事此类“业务”的店铺、商行。那么这里究竟有着怎样的赚钱门道呢?对此,报道写道:
因为物品去当是当不到多少钱的,于是,一般人都去买了代客赎当的店里所收下的当票,自己再化(花)钱去赎回,虽然旧了一些,然而比新货却便宜得多,随着,那许多商人看见一般人都有着贪便宜的弱点,以致又想出种种方法来欺骗“外行”,使他们上当吃亏。
个中细节,由于记者正好受友人委托,要买一块手表,于是就到一家“商行”买了一张他们收下的当票。当时这张当票“票面上据说是一只‘双骑马十五钻的长方手表’,当价是十二块钱,当票要售十块钱,这样计算一下”,觉得还是非常合算的。之后他就拿着当票去找那家典当铺。
这家典当铺开在一条老式弄堂深处,这里原先是住宅,现在大门上漆了个黑色的“当”字,住宅便变成了当铺。有人进来,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中年伙计被弄醒了,很不情愿地起身接待。他拿过记者手中的当票,随即拨拉起算盘计算了一会,收下钱后,将包在一个小纸包里的手表递给了记者。记者打开一看,只见手表“四周表売上已经生了不少黄锈,表面玻璃上有了条裂纹,表带也旧得将要折断般的……”这一切都“和原来理想中的漂亮的手表差得(太)远”。他因此怀疑会不会弄错。
但他的怀疑却遭到了典当铺伙计的一顿抢白。在此情况下,他只好自认倒霉。只想表能正常走时就算了。
然而,当他把表贴紧耳朵一听,却毫无声息,“把开发条的小螺丝转几下,也是一样,再多转几下,还是一样”。这时候伙计又将他赶了出来。到得外面,记者想打开表盖一看究竟时,表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这一下“立刻把里面藏着的零乱的小螺丝、小轮齿、小铜块……倒翻了一地,那支断了的发条,也像两条小蛇一样的拖出在外面,一端还钉在轮齿上,不住的在空中摇曳着抖动”。记者顿时觉得“希望完了,理想中的漂亮的‘双骑马十五钻长方手表’只剩了一个生满了黄锈的躯壳,什么都成了泡影,为友人代办的东西没有办到,却损失了许多钱”。事后据记者了解,这样的事情,多出自出卖当票的“商行”和典当一起作为的,他们就是以一些劣质东西骗人上当。发展到后来,更有人印制假当票坑人。所以记者把这些经历公诸世人,也具有提醒告诫之效。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诸多藏污纳垢之事出现真是不胜枚举。不夸张地说,诚如记者指出的,“每天打开几张老牌报纸来看,在许多分类广告里,你准能找到形形色色的合伙开向导社的征资广告,寻人访友的哀求广告,有名无实的药品广告,色情狂男子的征友广告,和以嫁营生的妇女的征伴广告……”这些广告十有八九都是骗剧。
书中记者披露了他探访一家信托所的始末。他先是在一家报纸上看到一条征求投资的广告,说这是“伟大稳固的事业,为扩充计,征求投资”,“准可获利,兼职亦可”,最后还加上一句,“有意从速”。既如此说,记者便很想一试,于是就按图索骥前往了。
但这家坐落在新世界后面一幢弄堂房子后门口、垃圾箱旁边的信托所,给记者的第一印象就不佳。然而更糟的还在后面。当他继续按图所骥,好不容易摸索着绕进这家信托所的门后,结果人没见到,见到的是一张四方木桌,桌上有刚写好的招贴,上有“代客打字,职业介绍,人事信托,妥当便利”等字,如此简陋的信托所,让记者大跌眼镜。后来总算出现了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问明眼前这人是来做投资的,便把他请进里屋。
屋里“只有一只小写字台,地上有一张帆布行军床,床上怪零乱的,边上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篷乱了头发十分不安的呆着”。这种种让记者心里越发不安起来。等到话题切入,一切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暧昧的男子从事的果然是骗人的勾当。他居然想搞一个类似“皮条客”的信托所!说到后来,他还神秘兮兮地轻声对记者说,如你愿意,现在就可以把眼前这个小姑娘带去玩。把记者吓得不轻。最后当然是落荒而逃。
比起这类骗术,出现更多的当数马路骗局。如大世界附近就有不少马路象棋摊。摊前摆着一些象棋残局,红方黑方看似输赢一目了然,其实里面暗藏玄机,目的就是诱使路人上当,乖乖掏钱。除了象棋骗局,还有扑克牌骗局等等。做这样的事自然有一帮托儿,他们各司其职,使出浑身解数引路人上钩。记者最后感慨道,“像上面的骗局,在马路上随时可以看到,每天不知有着多少的人受着欺骗。即使巡捕们见了,也不会上去拘捕,只是假装没有看见似的跑开了。关于这点,希望租界(当局)能予注意并取缔”。可见这样的情状,于其说是当时上海社会的世相,不如说更是一大危害。而且危害的事情还不仅于此,还有更耸人听闻的,比如盗匪运用催眠术使受害人失去知觉,然后进行偷盗即是一例。所有这些,都无不让人感到,当时上海社会充斥着的这些污七八糟的乱相,如不加以清除、净化,一准会成为社会沉渣,一旦逮着时机,就会泛起。记者披露这些乱相,应该说目的正在于唤起民众的觉醒。
(陆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