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0年代上海出现的坑蒙拐骗事件中,主角除了国人外,也有老外的身影。美国人杰克拉莱即是其中之一。从他被人叫作“吃角子老虎大王”来看,他的坑骗术与赌博机“老虎机”有关。此人可谓劣迹斑斑。一度曾因“赌犯”之名被租界当局逮捕,后以巨款被保释出狱。但他却并没有从此金盆洗手,继续利用“吃角子老虎”赌博机非法敛钱,于是招至再次被捕。问题是,“现在,‘大王’虽已被捕入狱,可是他的那许多摇钱树挂的门徒----吃角子老虎,却还是安闲地候在霞飞路,朱葆三路,或者其他地方的一些酒排(巴)间里,等着数千百枚的角子,来充作粮食”。这些赌博机都是杰克拉莱绞尽脑汁拆散后偷偷运来上海再拼装的。这次他被判刑十八个月。用该文记者的话说,“这不能不说是他的运气”。无疑这“运气”背后定然有许多是告不得人的故事。这是符合1940年代上海社会情状的。
而在那样一种社会背景下,记者还揭示出了生活在底层的有一类人的生存情状,那类人记者称之为“玻璃杯”,顾名思义,许是指看进毫无遮拦,一切皆透明之意吧。是的,这指的就是“卖淫女”。据该记者披露,其时上海的“玻璃人”已不下5800人。她们中有不少人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但为生活所迫,而走上这条做“玻璃人”的歧路。让人遗憾的是,这位记者对于她们的不幸处着眼太浅,更遑论对她们沦落的社会原因进行揭露和批判了。更多的则是一种自然主义的事态描述,如此报道这类社会世相,显然不足为训。
同样的问题在书中一篇题为《出卖色相的向导女》文章中也暴露无遗。该文一上来即写道:
粉脸,红嘴唇,细眉毛,身上海虎绒大衣,并不十分细腻的手——指甲上搽着红寇丹,足上是一双软木半高跟底的彩色皮鞋。在每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忸怩作态:不自然的媚笑,不管含着怎样深刻的苦痛,也得嘻着口笑啦!她的打扮没有像舞女似的高贵,装束也没有像小家碧玉似朴素静娴,人们可以叫她到酒楼上去,旅馆里去,可以在她的身上取乐,找到满足,陌生人的手,搭上她的肩,扶她的腰,拧她清瘦的脸庞……只要有花花绿绿的钞票,就好叫她伴上一个钟头,二个钟头,……玩弄她!她是大都市里过着夜生活的一种女人。
这些女人也就是所谓“向导女”。不过这篇报道中对“向导女”流露出的同情心显而易见。尤其是对老板们对她们欺凌、盘剥行径的鞭挞,还是堪可称道的。
让我很有点惊讶的是,在紧接着这篇报道后面出现的《吃死人饭的殡仪馆》一文中,竟然让我看到了今天的丧家在这类事情上同样遭遇到的一些状况,居然早有先例!谓予不信,且看这一段文字:
殡仪馆最欢迎的当然是阔人们去光顾,而且最好这位阔人的家属是怕一切麻烦的,那末所有的棺木,衣衾,得烛,元宝,哭丧棒,麻衣,麻绳,箍素……都托他们代置代办,并可大敲其竹杠,几千几百随意乱开,凡是叫得出名堂的,都可从账单里开进去,不过死人人家,总是像死“忙人”一样,昏头昏脑的多,即使在账单上大开特开,当时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真所谓雁过拔毛,从死人身上赚活人钱。这样的现象在今天的死灰复燃,不由让人想到“沉渣的泛起”这句话。同时又让人感到,一些丑陋现象积习有多么深,人们要改变和克服它们又是多么不易。
(陆其国)